一个智障孩子要长多少年,才能成为普通人?有时候,连绝望的父母也说是“无期”。倪震却把100多个智障人士带出了家门,教他们打鼓、唱歌、跳舞,在聚光灯下演出,在视线密集的地方成长。
作为虹口区智障人士文化艺术协会的会长,倪震让智障人和他们的家庭重新审视“被否决的人生”。
他们不能老藏在家里
1998年,退休3年的倪震被选为虹口区智障人亲友会副理事长。这种头衔不是谁都愿意要的,“人家一看就会说,这人家里准有个‘戆头’!”
倪震确实有个智障儿子,是他的次子,出生后没多久,就被诊断得了癫痫病。51年过去了,另两个孩子早已成家立业,但次子始终留在父母身边。
走访智障人家庭,倪震知道会遇到什么,因为“平常处之”之前,他们夫妇也曾经历过绝望和怀疑。“你不来还好,你来了,所有邻居都知道我家孩子是智障!”
大部分父母成天把孩子关在家里,让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想吃什么就给什么。甚至为了保密,整个家庭都患上了“自闭症”。有位当教师的母亲,晚婚生子,第一个孩子得了轻度智障,碍于情面,母亲对所有亲友封锁了消息;又生第二胎,结果孩子是重度智障。崩溃无望的母亲,从此和亲友同事断绝往来,再无社交。
“总把孩子藏在家里,就算是健全人,也得变成‘戆头’!把孩子放出去,他才能动手动脑,恢复心智。”所以,倪震把90多个孩子带出了家门。
他们愿意互相交流
教他们唱歌,是倪震做的第一件事,他把歌词发下去才想起来:好多孩子不识字!“我唱一句,他们跟一句。他们一开口,嗨,胆小的人都能给吓跑!”
中场休息,倪震也不一一介绍成员,而是让他们互相认识。他自己则在边上看着。“他们怯生生的,彼此看一眼、碰一下。大胆一点的,会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这不就开始交流了吗?”倪震注意到,智障人之间没有歧视,他们愿意互相交流。
一次两次过后,家长们告诉倪震,集合日在孩子心里就像节日一样,有的孩子提前三四天就开始倒数计时。“歌唱得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让他们走出来才最重要!”
偶然一次,倪震在公园看到老年人腰鼓队,“一见倾心”:打腰鼓,手脚同时动,全身都得到锻炼;动作又讲究节奏,必须靠大脑协调指挥;最重要的是,器材耐打还便宜,他负担得起。
他把20多个智障孩子组成了腰鼓队,也就是智障人士文化艺术协会的前身。一个动作反反复复教几十遍,老师受不了了:“侬帮帮忙,这样怎么吃得消,吃人参也不行的!”8年间,换了好几批老师;但腰鼓队壮大到了100多人,还走上了2007年特奥会的开幕式。
他们也可以成为合格的团员
20岁的许珊闻,过去也是个不搭理人的自闭症患者,加入倪震的队伍3年,小姑娘变得特别“絮叨”。倪震说:“她经常打电话到家里来,不管多小的事都得告诉我。”
孩子的转变打开了家长的心防,他们开始正视现实,有些人慢慢愿意在公众面前“现身说法”。说起这些,倪震高兴得眉飞色舞。
“他其实是个暴脾气。”一旁的老伴开口了,“他是公安出身的,性子烈着呢,对谁都不买账。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孩子就特别温柔。”
老师们都领略过倪震的“暴脾气”。老师教孩子教烦了,有时脱口骂他们“笨”,倪震拉过老师一顿训:“你才笨!他要是和普通人一样我还找你干嘛?你没本事把他教会,那是你笨!”
倪震总担心,再好的老师,如果不是智障孩子的家长,终究不可能对孩子“视如己出”。所以,智障人士文化艺术协会成立后,包括倪震在内的13位工作人员,全部都是智障孩子家长。
如今,协会不仅有腰鼓队,还增设了扁鼓队、舞蹈队、歌咏队、舞龙舞狮队、空竹小队等队伍。虹口区首个成立于智障人组织的团支部也诞生在协会。
“智障分轻度、中度、重度,轻度智障患者大概占1/3,他们是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成为共青团员?”在倪震的努力下,协会发展了10多个团员。
不久前,虹口区举办庆祝建党90周年的党团员主题歌咏比赛,倪震带着歌咏队参加了演出。报名时,大家都很意外。倪震回答:“我们队伍的团员比例超过60%,完全合格。我们不来争名次,就想上台表演一回。”
听说,这又是一次动人的演出。
文汇报记者 钱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