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万 彦)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我们希望那位女士,还有其他原来住在上海的前犹太难民和家属有机会回来,再看看他们的‘第二故乡’。”在5月8日举办的虹口提篮桥地区犹太难民老邻居座谈会上,居民葛政荣三兄妹拿出了当年前犹太难民赠送的油画,并向犹太老邻居们发出诚挚邀请,希望有机会能和他们叙叙旧,再续“前缘”。
在现场,居民们或是拿出一张老照片,或是一个老衣架,或是说上一段往事,分享了这些物件、回忆背后的故事。
一幅画见证友谊
在葛政荣、葛政家、葛政美三兄妹位于唐山路559弄的老房子里,挂着一幅一家人代代悉心保存的装饰画。这幅画历经70年,依然画面清晰,描绘的是一派沙漠风光——在气势雄浑的巨型沙丘下,一支驼队悠悠穿行,画的右下角还用英文书写着“EUGEN BEACH”(尤金沙滩)字样。除了画面精美外,当年的镶嵌画框也被完整保存了下来。画框为全木质地,雕刻着与沙漠风光相匹配的狮身人面雕像、热带棕榈树等,充满了浓郁的埃及风情。这幅画是葛氏兄妹父亲生前的珍藏。老人在世时,把这幅画挂在床头,天天欣赏,因为,这画是当年与他同住一幢楼的犹太邻居临别时留下的礼物。2012年,葛家要对房屋进行装修,装修前,老父亲特地嘱咐子女,这幅画一定要保留。在装修过程中,老父亲不幸去世。按照父亲嘱咐,这幅画现在挂在家中过道最显眼的地方。
葛氏兄妹介绍,他们一家是1948年搬入唐山路559弄的。当时,因二战已经结束,弄堂里的犹太难民已陆陆续续开始搬离。他们所住的那套房子是由懂英文的堂哥和犹太难民进行交接的,当时每个房间都有犹太难民留下的东西,有大衣柜、五斗橱、弹簧床等。因为岁月更迭,这些老家具没有保留,但那些和犹太人邻居愉快相处的往事,一直保留在葛氏兄妹的记忆里。
葛政家说,那时经常喜欢去隔壁一户犹太邻居家扒窗户“看闹忙”,因为那个犹太邻居是一个集邮迷,常常坐在窗边翻看邮册。邮册里五颜六色的邮票让葛政家看得着迷,犹太邻居也很乐意和他分享。“我总是去。一次,我比划着央求他送我一枚邮票,他很爽气地答应了,在他的集邮册里翻出一枚送给我。”葛政家回忆,当时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犹太小姑娘,一直和他在弄堂里面玩。几年前,有一位从美国加州来的外国女士曾先后两次带着翻译访问过葛氏兄妹的老宅,在屋子里拍了许多照片,还和葛氏兄妹的母亲做过交谈,并留下了一个美国地址。“后来听家人描述的年龄、外貌,我觉得这位女士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和我一起在弄堂里玩耍的犹太小姑娘。很可惜,当时我在外地,没有能见上面。”葛政家说。后来,妹妹葛政美去美国旅游时,曾想按照地址去拜访下这位老人,求证下是不是哥哥当年的玩伴,但后因考虑到语言障碍,最终放弃了计划。如今,因为家中装修等原因,地址丢失了。
“这不免有些遗憾。所以,我们想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找到这个女士,再到我们家来做客。”葛氏兄妹表示。
“胜利时刻的欢呼”
葛氏兄妹所居住的唐山路559弄,别名三益邨,始建于1929年,属新式石库门建筑风格。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许多来沪避难的犹太难民居住在这里,是“上海隔都”内犹太难民聚居点之一,还有一个别称叫“外国弄堂”。如今,这里不少居民家里或多或少都珍藏有一两件当年前犹太难民留下的老物件,或是在记忆中留下了和犹太邻居愉快相处的美好回忆。
76岁的李惠荣是1940年搬到三益邨居住的。据她回忆,当时弄堂约住了100户,但只有10户是中国人,“就像在外国一样”。由于和前犹太难民有过长时间的接触,她的回忆揭开了当时三益邨里犹太人的生活情况,以及中国人和犹太邻居相处的细节。
李惠荣记得,当时弄堂里的犹太人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有职员、有医生、有生意人。有一户犹太邻居在弄堂里开了一家面包店,每到面包出炉的时候,整个弄堂里香气四溢,不少外国人会来这里买面包。她和两个小伙伴常常去看热闹,虽然起初看到外国人有点好奇又有点害怕,但是他们对小孩子非常友善,虽然语言不通,但她们不久就和犹太邻居混熟了。
李惠荣拿出她珍藏的“宝贝”,这是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是弄堂里一对犹太夫妇为她和小伙伴拍摄的。那时,拍相片对普通中国人来说还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她能有这张照片,正是得益于一对犹太夫妇对弄堂里中国小孩的喜爱。李惠荣回忆,这对犹太夫妇特别喜欢她和小伙伴,总经常找她们,带她们出去玩玩。她记得,这对犹太夫妇家里放有一张很大的黑白色的椅子,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牙医。一次,这对夫妇找到她们,太太站在中间,李惠荣和一个小姑娘一人一边在她身旁,由先生拍下了一张合影。之后,还让三个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又拍了一张。可惜的是,那张合影已经遗失了。
“1945年的一天傍晚,我和父母听到弄堂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只见犹太邻居们都在弄堂里又唱又跳,十分热闹。因为语言不通,我们不知道是为什么。”李惠荣说,“直到第二天,我们才得知日本人投降了,战争结束了。”李惠荣说,那个瞬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那是一段艰难岁月的终结,对中国人来说是,对犹太难民来说也是。两个同样饱受战争折磨的民族终于都迎来了光明。
战争结束了,弄堂里的犹太邻居们一个个告别、离开,留下了一件件纪念品。这些年,有犹太老邻居回来,也有见证过这段岁月的上海老人“离开”,但是那些脑海中的记忆,那些物品、照片一代代传了下来,直到今天仍在展示着一个个鲜活的“虹口记忆”。
近年来,虹口区正在着力抢救、挖掘那些与这段历史有关的史料。不少提篮社区居民、前犹太难民和后裔或是留下口述历史资料,或是提供家中珍藏的历史实物,作为这段特殊历史的佐证。在今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虹口区将举办一系列相关纪念活动,再现这段二战时期充满人性光辉的“虹口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