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沙泾港漫步
□ 周 林
在如今上海虹口区境内有一条名为沙泾港的小河,弯弯曲曲,由北到南,绵延数公里之后,在周家嘴路附近来了一个优雅的转身之后又与偏西方而来的虹口港汇合,最后一路向南奔向浩瀚的黄浦江。
不要小看沙泾港和虹口港这两条小河,虽然如今河上没有船只来往,水波不兴,但是它们却是上海市区内两条有历史的小河,两条的小河多年来一直默默地承载着近代虹口乃至上海这个城市起缘兴旺发展历史。
沙泾港的历史沿革
说起虹口区名的来历,一般人如果望文生义的话,总是以为得名于虹口港,其实不然,倒是虹口港因虹口地名而得名。原来沙泾港与虹口港连同另外一条俞泾浦,在最初都被叫做沙洪浜,到了清代之后又演变为“沙虹浜”,相应的原来的两河交汇处“沙洪口”也被改称为“沙虹口”或简称“虹口”。由于沙虹浜弯曲分叉形同两条河,想来也是人们为了区别记忆的方便,将“沙港”两字拆开,一分为二,于是变成沙泾港和虹口港。1946年,此地建区即以虹口为名,上海解放后因袭未改至今。
人类历史总是沿着河流发展演变。19世纪中叶之前,沙泾港周围多为荒滩、农田、小浜,后来随着小刀会起义和太平军攻打上海等战事的迭起,沙泾港周围逐渐形成杨家宅、唐家宅等自然村落,有村就有路,有路就有桥。1848年这里被划为美租界之后,租界当局又在此地筑狄思威路(今溧阳路)、东鸭绿江路(今绿江路)、沙泾路、欧嘉路(今海伦路)等11条道路,此后又陆续延伸、修筑了多条马路,还在沙泾港上修建了香烟桥等5座桥梁。1920年代之后,沙泾港周围各种缫丝厂、造纸厂、机器厂、食品厂、洋行……等中小型工厂兴起,随之以“瑞庆里”、“瑞康里”为代表的石库门居民住宅区也在陆续建设。据史料记载,1920年代的沙泾港上有小火轮、木船往来,两岸小码头林立,沿沙泾港而筑的沙泾路和辽宁路上商店、饭铺、旅馆、茶馆、书场、戏院应运而生,一时间此地成为人口众多、商业繁华之地。
但是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此地部分民居和店铺被炸,市面萧条。抗战胜利之后,此地空屋多,租金低,一部分随国民政府来沪的中小职员、新闻工作者、书画家、法医等纷纷选择在此落脚,一时之间此地的“瑞康里”等弄堂又成了文人荟萃之地。1946年摄制的电影《天堂春梦》对此类人员“复员”上海的甜酸遭遇有过生动的描述。
时尚地标:1933老场坊
1949年之后,政府在此地大力改造危棚简屋,改造了瑞庆里等弄堂的部分房屋。1980年代至今,又兴建了名为天星公寓、海昌苑、凯虹家园、瑞嘉苑等许多现代化的高层大楼,如今朝沙泾港东边一眼望去,高楼林立、色彩醒目,而朝西望去,却是绿树掩映,红墙灰瓦的两层楼石库门房的山墙。沿着沙泾港向南漫步,沙泾港依然弯曲,几座小桥横卧河上分别连着交通路、海伦路、嘉兴路、柘皋路……等马路,这里地势起伏多变,倒更显得两岸风光旖旎、韵味悠长。
沿着沙泾路走过柘皋路桥之后,沙泾港在此突然向西转向与虹口港汇合,由此形成一个半岛形的区域,在这个半岛上有着一幢半圆形的五层楼房,这就是原英商建造的事务所,现已经被打造成鑫鑫创意园区,深黑色铝合金玻璃幕墙装饰的楼房,线条简洁明快,洋溢着现代气息。就在河的对岸又有两座一深一浅灰色调的四层楼房进入视线,楼上两根巨大的烟囱特别引人注目,当然烟囱早不冒烟,但是那独特的外观造型无疑是过去年代的标志,很轻易地就让人回到1930年代的沙泾路去。原来,这两幢楼房是昔日工部局屠宰场的附房,专门处理病弃的牲畜。那么,屠宰场的正房在哪里?原来与附房一路之隔一幢立面有着花窗、走廊的建筑就是旧日的屠宰场,只因为它在默默地矗立在高达四十几层的九龙宾馆之后,多年来一直不为人知晓,而今随着“1933老场坊”的揭开打造,屠宰场竟成了时下人们眼中的“时尚地标”。
大约在2010年左右,人们发现这里的石库门里弄及房屋特别有上海历史特点,这里的哈尔滨路,溧阳路等处曾是电影《子夜》工人游行的拍摄地……因此有将这里的石库门里弄打造成旅游观光休闲于一体的“博物馆”式的旅馆。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设想没有变成现实。不过,如今这里“音乐谷”,“老场坊”,“老洋行”,“SNH48星梦剧院”在上海已经声名远播,这里又是一处类以“新天地”式的老上海“新景点”。
体育会路通往哪里?
□ 王坚忍
虹口有两条体育会路——东体育会路和西体育会路,它们到底通往哪里,与体育有没有关系?有人说当年东体育会路和西体育会路(后来西体育会路一拆为二,北面西体育会路,南面东江湾路),一东一西,中间夹了个虹口体育场(今虹口足球场),故名之。是不是呢?实际上,东、西体育会路跟虹口体育馆,没半毛钱关系。
那时候东、西两条体育会路,再加上一条体育会纪念路(今纪念路)——这条路名怪怪的,但1986年版《江湾镇志》是这样写的,姑且从之吧——这三条路都是通往1911年建成的江湾跑马厅(当时属于江湾乡,建成不久后改名为万国体育会),故通往万国体育会的三条道路,均称体育会路。当年每月一次,绿草茵茵的江湾体育会,身着红蓝白等识别彩衣的骑手,在马蹄踏踏声中风驰电掣,观众助威的欢呼声惊天动地。三圈跑下来,马鬃淌汗,沙尘飞扬,胜负立决。看台上,栏杆外,高扬双臂喜极而泣者有之,此乃赛马彩票押中者;捶胸顿足瘫倒在地者有之,彼为大输者。还有一片唏嘘叹息声,是未押中的小输者。跑马厅乱成了一锅粥。
上海跑马总会或跑马厅,肇始于西人。上海开埠后,从1850年至1862年,西人三次移建跑马厅,一次比一次大。第三个跑马厅在泥城桥西(今西藏中路),即今人民广场和人民公园一带,占地500亩。分春秋两次赛马,“春秋佳日趁晴明,跑马场开纵轡行”(袁祖志)。每周三天,尤其第三天,赛马动作难度大,增加跳浜、跳沟、跳墙等,好看。卧读生《上海杂志》说这一天:“上至士夫,下及负贩,肩摩踵接,后至者几无置足处。”有上海洋场竹枝词佐证:“三天跑马亦雄观,妇女倾城挈伴看。赖有邻家老妈妈,跳浜等到夕阳西”(黄钧宰)。
但跑马场恰如熊月之主编的《上海通史第6卷》所言,开始是万人空巷的体育和娱乐盛会,后来畸变为最大的赌博活动。跑马总会和洋行老板勾结,发行赛马彩票。亦有上海洋场竹枝词嘲讽之:“不知尚武振精神,但借骅骝博饼银。忙煞沪江诸士女,非马跑人人跑马”(余槐青)。好一个“非马跑人人跑马”,当人们把自己的钱财一股脑儿买了彩票,命运岂不都押宝于赛马的身上了吗?除了极少人中彩:“马上功名从古有,今朝马上得千金”;大多数人输钱甚至倾家荡产。大部分的银元叮叮当当地滚进了跑马总会和洋行老板的腰包,赚得盆满钵满,笑不动了。
西人跑马厅还助长了沪人出风头掼浪头、炫富耀富的奢糜之风。孙玉声《沪壖话旧录》说了两则轶事——
西人春秋赛马之日,亦是青楼各妓赛衣饰之期。有一已从良嫁作商人妇的周凤林,穿新制之衣,一头珠彩,满身珍饰,乘双马车,招摇过福州路,南京路,至张园喝茶,使旧时姊妹淘里,都自愧不如。
同治年间,南市老城厢一盐商之子曹某,人称曹麻子,颇富饶。某日西人春季赛马,曹欲观之,跑了几家马行,均雇不到车,大恚。怀金遍赴各行,问明天有没有车,一圈走下来,雇了100辆车。第二天,他和相好各乘一车,至各行,又一圈下来,后面跟了98辆空车,鱼贯而行,在跑马场外兜风三圈,以泄昨日雇不到车之愤,也使别人雇不到车。
跑远了,还是回到江湾跑马厅吧。甬商巨头叶澄衷的第四子叶贻铨,叶四少爷因二次向西人申请加入跑马总会,二次被拒之门外,冲冠一怒,决定自己办跑马厅,集资买下江湾乡的1200亩,1910年动工,1911年竣工开赛。如果说叶四少爷创办江湾跑马厅全然是“不蒸馒头蒸(争)口气”,那未免小看了他。在商言商,他口头上打着“挽回(华人)利权”的旗号,实际上一切模式皆按西人跑马总会。中西两个跑马厅,骨子里是一回事,都想做庄家卖彩票,稳坐钓鱼台,赚取真金白银。
但江湾跑马厅与百里洋场的跑马总会相比,地处偏僻,市里人想要观赛马很不容易。“要想富,先造路”,于是,三条通往江湾跑马厅的体育会路先后开工。
翻一翻《民国江湾里志》“体育会马路”条目,便知道三条路的开工时间、长度和造价了——
第一条,1911年,从江湾镇火车站起,通至江湾跑马厅,长1000多米,宽16米,用煤屑铺面,用银3300余元(包括购地),俗名“煤屑路”,后名体育会纪念路(今纪念路);
第二条,1912年,自跑马厅南首起,直达北四川路,长6600多米,宽16米,名曰老体育会路(今西体育会路),泥土路,用银1200元;
第三条,1917年,自跑马厅南首起,直达葛家嘴(今虹口游泳池附近),长2640多米,宽13米,称新体育会路(今东体育会路)用煤屑铺面,用银2800余元。
三条路接通后,方便了去江湾跑马厅看赛马博彩票的人,叶四少爷一度春风得意,股东们“分肥”颇多。
在马种选用上,叶四少爷为节俭成本,一半选用昂贵的进口英国马、澳大利亚马;一半用价钱适中的中国北方的蒙古马,跑得快。杜甫诗云:“风入四蹄轻”,来如疾风去如闪电。遥想当年,纵横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大军,胯下的坐骑不就是蒙古马吗?叶四少爷的门槛精着呢。
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江湾跑马厅被毁。后成为工厂和民居,即今武东路与武川路交叉处一带(今属杨浦区五角场镇)。
现在,除了纪念路,仍然与江湾跑马场原址相通外,东、西体育会路早已大大缩水,与跑马场原址远远断开了,再也没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