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喜欢这个偶然,
更信服这种奇幻——
北外滩把上海两条母亲河,
一左一右地贴在自己的胸前,
一条来自水乡,灵秀委婉;
一条通往大海,奔向蔚蓝……
每一次走近你的臂弯,
摸一摸你的体温,
就像现煮的咖啡一般。
你用那些巨大、坚硬的石头,
写就一部搬不动的史册,
交给一江一河去浏览。
我在石块凹凸处,
取出岁月的幽远。
面对再大的风浪,
你都不曾慌乱。
从没有一声打鼾,
总是在构思叙事诗的下一篇。
日子被打磨成许多长短不一的句子,
记载了轰轰烈烈或者平平淡淡,
每一块砖石都是光阴的碎片。
▲赵明《白玉兰之晨》水彩画,116×78cm 2023年
二
河滨大楼的身影,
习惯在苏州河里把自己洗得干净舒缓,
S形的身躯,
晨曦微笑着上下铺满。
这里的每一声脚步都轻轻的,
大楼像午睡般安宁、香甜。
砖石的勾缝掩藏不住经年的皱纹,
依然细腻地儿女情长,
像栀子花,
像卷珠帘。
邮政大楼珍藏着“远东第一大厅”,
绿色的窗棂用一百年的时光邮戳,
盖下了一枚枚绿色的方与圆。
钟楼两侧的三人群雕,
向思念远方的人们嘘寒问暖。
呵,有谁还记得——
夏天在桥上一跃而下的孩子,
嬉闹在蝉鸣的童年……
上海大厦就是一块巨大的蜜蜡,
岁月与繁华一起凝结、沉淀。
多像一个巍巍端坐的男子汉,
从容地面对一江一河的波飞浪卷。
一间上海最高的观景餐厅,
仿佛能够把所有的彩霞都攫取,
化为二十二层叠加的璀璨。
你成了上海故事里最好的插图,
也藏起了多少风花雪月的谜团。
我不知道,
是否还有人在外白渡桥上点评你,
用百沏不淡的茶盏,
泡开了一百年的悠悠然然。
摒住呼吸,
就可以听到礼查饭店里还在唱着《花样年华》。
整部“上海老歌”,
就聚集在立式话筒的边沿。
那旋律牢牢嵌入了墙壁,
就像理不清的藤蔓。
飙上高音后的巴洛克券式门窗,
让罗素、爱因斯坦、卓别林的鸡尾酒浸入了如歌的行板,
狐步舞伴随屋外的潮汐试图把指针拨慢。
卸下一百七十岁的美髯,
你依然翩翩少年。
在俄罗斯领事馆的庄园,
我看到《夏伯阳》陪同鲁迅,
用一秒二十四格的速率问候顿河两岸。
绿顶的六角凉亭,
舍不得放弃纯净的阳光,
卷舌音平静地调制着罗宋汤,
斯拉夫人的灵魂早已融入了黑白的胶片。
昔日的“扬子江码头”,
五层窗户恰如键盘,
敲打出又一篇“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发言。
在阳光的裹挟下,
每个标点都渲染一份近悦远来的想念,
把客人的心撩得暖暖。
“世界会客厅”,
在这里是一个动词,
把魔都的魅力牵引出“千里共婵娟”,
延续了开埠一百八十年的海纳百川!
一束320米高的白玉兰,
给我们讲述一条江滨的蝶变。
她本身就是一条竖起来的江滨,
用鸟瞰世界的视野,
领唱着新一章的狂欢!
她腰际飘着的蘸着曙光的白云,
如江鸥翩跹。
各种肤色的浦江水,
仰望这枚特别的“惊叹号”的美轮美奂。
她与对岸的陆家嘴,
正聊着关于相遇、永恒和灵感……
沿着江滨,
我用脚步丈量着一幅又一幅明信片的长与宽。
可以衔接起来的味道,
犹如初春潮湿的稻田。
阳光细心地雕琢一道带着弧度的蜿蜒,
把一切升华成俊俏的容颜……
▲张杰《映照的时光》油画,100×130cm 2022年
三
只有阳光,
才能让我体会到北外滩生命的质感。
即使再坚硬的花岗岩,
也会卸下往日的尊严,
变得和蔼与灿烂。
是啊,阳光就是最热切的召唤,
我都来不及睁眼,
回眸一闪,
阳光就像火焰,
一下子把历史烧得缩短。
我收起韵脚,
用手中的酒与江河水对酌——
“正是江南好风景”,
“相看两不厌”……
▲池振明《阳光照耀北外滩》水彩画,105×130cm 20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