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人生路 桑榆满天霞
——离休老干部卢丽娟同志专访
序言：踏入卢丽娟家，适逢她接听电话，爽朗的话语、绽放的笑容，记者眼前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听罢电话，她喜滋滋地说，是大洋彼岸的老同学打来的，金秋10月老同学到上海观光看世博，住在她家，宾至如归，得到多方帮助，回到美国特地来电表示感谢。
同去的老干部局同志，老卢长老卢短亲热地称呼她，令记者感受到这位曾任虹口区委书记、区长的离休老干部和蔼可亲，在拉家常式的采访中，我们领略了卢丽娟曲折而又不凡的人生历程。
在地下斗争中扮演夫妻
电影《永不消失的电波》家喻户晓：解放前我党隐蔽战线的李白、何兰芬因地下斗争的需要，扮演夫妻向延安发出了大量重要情报。其实，卢丽娟和丈夫王林也有着鲜为人知的从假夫妻到真夫妻的故事，那是一段惊心动魄令人难忘的经历。
1945年5月，17岁的卢丽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参加上海地下学生运动。高中毕业后，因斗争需要，服从党组织安排，考入沪江大学，任地下党支部书记，解放前夕担任沪东区杨浦地下分区委宣传委员，为迎接上海解放作准备。
1949年初的上海，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白色恐怖猖獗，经常有我党同志遭遇国民党反动派逮捕以致杀害。尽管卢丽娟的家就在南京路，但分区委的工作和随时待命的需要，不允许她回家居住，也不能住学生宿舍。上级党组织安排她住到分管杨浦区工厂、为上海解放作接管资料准备的杨浦地下分区委调研委员王林的住处。王林住在杨浦区临青路上的一个亭子间里。卢丽娟犯难了：他一个男同志，我去怎么住啊？与她谈话的领导很干脆：那你们就做夫妻嘛。于是，一对革命的假夫妻就在特殊的战斗环境中组合了。
那段日子异常紧张艰苦，晚上回来时，首先看窗户上的暗号是否依旧；只能和衣而睡，稍有动静就会一跃而起；煮饭用的是小煤油炉，伙食非常简单。王林原是圣约翰大学的地下党员，大三时因从事学生运动被反动当局除名，再到沪江大学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为了应对查户口及其他紧急情况，王林还专门备了一个板凳，以供随时翻越到屋顶作隐蔽之用。
卢丽娟和王林在为建立新中国的奋斗中，相互滋生了爱慕之情，但严酷的斗争环境，容不得他们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紧张险恶的日子见证了他们恋爱的过程。
上海解放后，卢丽娟负责沪东区学校的党建工作，王林负责沪东区轻工业系统联络站工作。两人各自住到了集体宿舍，投入了火热的新中国建设，无暇考虑终身大事。直到不少热心同事、朋友要为卢丽娟介绍对象，他俩才恍然：是该谈婚论嫁了，那时年长卢丽娟5岁的王林已过而立之年。组织上为他们配置的一间房、一张棕棚床就成了他们新婚的“奢侈”品。终于，在一度扮演假夫妻后的第5个年头，他俩成了情深意笃的真夫妻。
在历经坎坷中磨砺意志
1951年卢丽娟任职于虹口区委宣传部副部长，她想尽己所能为党为国家干一番事业，但政治斗争的漩涡却毫不留情地将她卷了进去。因“右倾”，1958年她被下放到农村接受思想改造；回到职位上仅工作了一年，又被戴上“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帽子，撤销了职务，1960年被遣送到长兴岛参加围垦开荒。那段日子，她白天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晚上在农场“滚地龙”般的小屋里思念着幼小的儿子，就着幽暗的灯光，读着王林的来信。卢丽娟至今清楚地记得王林写给她的一首小诗：“强弓满弦，日久必崩；利刃扣坚，其锋自移；唯赤子之心，百折不饶”，革命者的情怀跃然纸上。信任、真情，陪伴她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1962年组织上对她进行了甄别，恢复了她的职务。
1966年“文革”开始，卢丽娟又被打成了“走资派”，被处罚在机关大楼里干洗碗、打扫厕所等勤杂活，后又被扣上了“叛徒”帽子隔离审查，丈夫王林也因“叛徒、特务”的罪名被隔离审查，两人不能见面、不能通信达三年之久。从1967年一直到1976年，卢丽娟在长兴岛上接受隔离后又“靠边站”劳动，从事种菜、拉粪车等重体力活。海岛上，冬天寒风凛冽，冰凉刺骨；夏天日光毒辣，酷热难耐；再加上营养不良体力透支，有的人在体罚和精神施压的双重折磨下，悲愤地离开了人世。
在那历经磨难的漫长岁月中，卢丽娟始终没有消沉绝望，她相信党、相信人民，坚强而乐观地生活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她的“问题”得到澄清，又一次恢复了职务，并任职宣传部部长。她认为，这一段坎坷经历是磨砺她革命意志的一笔精神财富，也从中折射出中国革命和建设道路探索的艰难曲折。
从1951年到1979年，卢丽娟从宣传部副部长到部长这一职务的变迁历经28个年头，经受了人生三次波折起伏的考验。有些年轻干部得知卢丽娟这一颇为传奇的经历后，对这位老干部坚贞不渝的革命信念由衷地敬佩。
在执政为民中促进发展
不凡的人生经历，豁达的心胸，真实的才干，为卢丽娟提供了执政为民的平台。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卢丽娟历任虹口区副区长、区委副书记，区长、区委书记、区政协主席等职务。
卢丽娟任虹口区主要领导期间，正值大量“文革”遗留问题需要处理，大量民生难题亟待解决。在纷繁复杂、千头万绪的事务中，她从众多的人民群众来信来访入手，倾听老百姓的呼声，了解社情民意，并由个别到一般进行归纳，从中找出普遍性的问题，制定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如当时按政策回沪的“平反对象”，有的甚至是一家几口，要户口要住房，往往因没住房而使户口难以落实，又因没有户口更不可能有住房，由此屡屡引发家庭及社会矛盾。卢丽娟专门召集区公安分局、房地局等相关职能部门组成工作班子，根据虹口的区域特点，制定特事特办的政策，由易到难、由简入繁、一例一案地将此类问题妥善解决，为虹口的经济社会发展作出了努力。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方面一项棘手的矛盾，是一些刑释解教人员回归社会的安置问题。卢丽娟从理性思考和人性关爱入手，探索针对特殊人群的社会管理有效机制，创立了教育改造安置帮教为一体的“大墙内外”联动工程，以提前介入的做法，把补习文化知识、提供职业技能培训送到“大墙内”，使这些“刑教人员”掌握一定的文化知识和谋生技能；并形成了由街道、居委会、家属及用工单位“大墙外”同帮同教的网络，为他们能自食其力，走好人生以后的路创造了条件，为虹口的社会稳定发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曾被誉为优秀电视连续剧的《何须再回首》，不少素材即取之与此。
卢丽娟以对人民群众高度的责任心和求真务实的作风，赢得了老百姓的赞誉。当时的《支部生活》以“卢区长的民情帐”，对她做过专题宣传报道。
不畏年华似水流，却与迟暮争朝夕。卢丽娟从领导职位上退下后，以一位老同志无私奉献的志愿者精神，积极从事社会公益活动，对虹口历史文化建筑保护方面，她可谓情有独钟。如上海精武体育总会是我国清末由霍元甲创办的全国最早的体育社团，在我国近代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上海精武体育总会会址位于四川北路、东宝兴路。在卢丽娟的努力协调下，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原址上扩建了现在的精武大厦，并为精武体育事业在国内外的拓展做了长达十年之久的工作，为发挥虹口的人文资源优势作出了贡献。
在帮困助学中彰显大爱
卢丽娟说：“人要常怀感恩之心，我现在没力量做其他事了，帮困助学是我能尽的绵薄之力。”多年来她无怨无悔地资助困难学生，这有她少年时的心愿，也是她晚年大爱境界的体现。卢丽娟小时候家里很穷，渴望读书的她，是靠社会爱心人士的资助才有了上学的机会，所以读书非常用功。初、高中连年获得“叔蘋奖学金”。她从当年的受益者，成为现今奖学金的爱心捐赠者，2006年以来，她与6个困难学生结对，每月共资助3000元。
卢丽娟不仅从经济上资助困难学生，更注重对学生思想素质的引导，逢节假日经常邀请学生来家做客。每个结对学生她都亲自上门看望。她说：我看到的不仅是困难学生家庭，从这个窗口，更多地看到了老百姓的真实情况，使我有忧民之心。如走访小王同学家庭，在她心灵激起的震撼久久难以平复。小王同学因母亲下岗、父亲工伤致残导致家庭贫困。卢丽娟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景，尽管小王的母亲连声叮嘱：卢奶奶，您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但当她看到小王父亲时，还是被怔住了：小王的父亲因跌进化学池，全身严重烧伤，外形严重扭曲，不能站立，只能靠撑着板凳挪动着臀部走路。但小王的母亲对丈夫不离不弃，并把小王培养成品学皆优的学生。卢丽娟对小王母亲肃然起敬，更激发了她帮困助学的爱心。2009年12月，卢丽娟获得“上海叔蘋奖学金得奖同学会”荣誉证书。
与边远山区贫困学生结对帮困，是机关离休党支部老同志们的共同心愿。2008年支部党员及家人捐款36.2万元，加上区政府部分资助，为云南省富宁县新华镇援建了旧腮红星希望小学。作为离休支部的一名党员，卢丽娟与另外三位老同志自费去云南考察和参加竣工典礼。尽管盘山公路颠簸难行，山区的生活很艰苦，但他们不辞辛劳，风尘仆仆地为贫困山区的孩子送去了书籍、学习用品，还将建房剩余的6.2万元为学生购置了电视机、扩音器和多媒体设备等。看着自家的孩子走进窗明几净崭新的教室上课，当地的农民盛赞上海的老干部是大恩人，帮助新华镇实现了几代人的梦想。
离休党支部的爱心行动在延续，并得到了虹口区教师进修学校、祥德路小学、丽英小学和白玉兰幼儿园的鼎力支持。去年和今年的“六一”儿童节，这些学校为旧腮红星希望小学送去了电子琴、手风琴以及图书等物品；并促成了希望小学教师轮流到上海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师资培训。就在重阳节的前一天，第一批培训的教师已来到上海。深深关爱情，殷殷希望志，体现了卢丽娟和老同志们为边远山区教育事业发展的大爱境界。
尾声：卢丽娟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丈夫老王今年88高龄，还是乐此不彼地学习，同样热衷社会公益活动；儿子、儿媳住在同一楼面相邻的房间，孝心爱心事业心兼而有之，他们是一个“五好家庭”。
临别，卢丽娟赠予记者诗一首：“八十风云弹指间，回首往事不细言；百折不饶赤子心，一生顺逆只等闲。”生动展现了革命老前辈坚定的信念和散淡的情怀。
小档案：卢丽娟 1928年12月26日生，广东中山人，汉族，解放前就读于沪江大学。曾任虹口区委书记、区长、区政协主席、上海市武术协会副主席、沪江大学校友会副会长、市政协之友社荣誉理事、上海精武体育总会荣誉会长。
撰稿：张林风